追忆似水流年(一)
看American Pie的时候,差点没乐喷喽。全世界的青少年们基本须求如此相似,就是方式不太一样,环境大不相同。
我个人认为美国馅饼跟中国馅饼很不一样∶美国人只有在不得不的时候,才把馅儿包里头,经常把让人馋涎欲滴的内容整得让你特容易发现;中国各地的馅饼则是貌不惊人,精华内敛,特含蓄。我常常想,文化的诸多不同其实从小处可见,八九不离十。
想来我性意识的觉醒是在6岁刚从广阔天地的育红班转到城里的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候特别朴实,开始朦胧地意识到男女不同,并且有近一步研究的动机。
别误会,我那时的审美倾向特别唯美,看女孩儿就象看画儿一样。
刚到幼儿园没几天,大班儿的班花就在音乐课上把我征服了,貌美如花,歌喉如百灵。下课以后,我抽个空子,腆着脸凑了上去,“你长的真好看,你歌唱的真好听。”直抒胸臆,一点儿假话没有。
小姑娘愣了没两秒钟就大义凛然∶“啊呸!臭流氓。”
从此我一蹶不振,见到漂亮姑娘就觉得自个儿特肮脏。到美国后,发现大大小小的姑娘们竟然对这种赞美特别在意,连声感谢。NND,不知廉耻,怪不得美国流氓那么多。
到三年级之前,两年无事,只是加入了几个坏小子的行列,专喜欢在人男女孩一块玩儿的时候起哄,比如在人家一块跳皮筋时大声嚷嚷,胡说八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自甘堕落,几个人自动瓦解,也开始特girlish的跟人跳皮筋,跳的还行。
三年级是一转捩点,我开始有了进一步觉醒。小时候爱看电视,眼都不眨地坐那儿看,老去骚扰一组装了9寸黑白电视机的邻居,整得人家不胜其烦。我妈看不过去,咬牙借了几百块钱置一部12寸黑白电视机,结果我爸我妈发现有的译制片很不严肃,少数竟然骗过有关部门的审查,出现一些很不利于口腔卫生的镜头。每到这时,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都一个劲儿地转移我的注意力。
一不小心,还是让我逮着一会,一男一女在屏幕上卿卿我我的让我收了个满眼。非常奇怪,身体的某个地方好象打了点儿气,是一种飘飘悠悠很难说清楚的感觉。当时不懂自我检查,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对外界刺激发生直接身体反映,犯罪感特强,同时也开始注意小学里长得好看的女同学。
有一5年级的,我每天放学的时候看不见她就怅然若失。一天晚上,我正跟巷子里路灯底下凉快,一小痞神秘地跟我说那谁实质上是一破鞋。我当时头就大了一圈,血一个劲往头上涌,克制不住地想抽丫的烂嘴巴子,还是没敢,碍于一定的年龄差距。
总而言之吧,小学里我大体上还是长势喜人,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虎虎有生气。进入初中第一年还行,到底都还在少先队编制里头,在组织的关怀下无 无虑,德智体全面发展。
过了一暑假,我就觉得不对。好象一夜间,班上若干男同学就窜了一头,软软的胡子骄傲的髭着。几个哥们儿开始常常满脸坏笑地说着一些无聊话题,偶尔瞄一眼女同学。我特着急,也不知道坏小子们在说什么,听不太懂,又特怕被组织上孤立。
放学后,我直奔新华书店,具体哪个专柜忘了,即将举行婚礼的男女常在那儿转悠。别的各色人等没事儿到那儿乱翻,会被认为思想不健康,我只能采取迂回包围的战术。好在一中考复习资料书架离那儿特近,我先假装翻阅《数学难题100解》什么的,一脸的好学。一俟无人,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主题,随便拿本书名让人脸红心跳的就抓紧退到“爱学习的好孩子”专柜,挂羊头卖狗肉。还是不太方便,人来人往。
但总算知识猛烈见长,课间时常常给身体发育上先走一步的男同学们解答疑难问题。我开始被冠以“教授”职称,以“特黄”闻名,不以为耻,反而暗暗沾沾自喜,羞耻感可悲地越来越少。
头脑的极大丰富不能掩饰我身体发育特晚的基本事实,眼看着我从倒数前三排慢慢挪到了正数前三排,虽然我眼神儿特好。我开始有分裂人格,一方面我依然积极地参加到在野的个个讨论组里,疯狂的笑话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的主儿,一方面,我天天单杠双杠的猛练,想长大的心情从未如此迫切。事实证明,相关内分泌的时间表跟外界环境因素没多大关系。
但我开始对我的同桌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她一直是我认为我所见过的女的里头在数理逻辑上能够跟极优秀的男同学相提并论的唯一一个(大学时,我把这个Lish略加修改,增加了一个),喜穿一足球鞋,喜打篮球,有大大的很有神的眼睛。
有一阵子,我特别不爱放学,因为一放学就意味着整整一天我看不到她。一上课,我们俩就窃窃私语,好象有说不完的话,特投缘。我时不时逗她∶“我有钱了,我请你去饭店吃饭,大人都这样。”她一个劲儿猛乐。
偶而我贼胆包天的时候,就问几个流氓问题,有关女性与男性不同的研究。
她羞红了脸,似笑非笑,死活不说,到逼急了,就说∶“你再耍流氓,我告老师去。”我也就只好作罢。
我一直把我们俩的同桌时光视作我的初恋,是我到当前为止的短暂一生中,最纯洁最柏拉图的一次。努力压制自己不去想它,尤其在放浪形骸的时候。补充说一句,她是我唯一从未发生过肢体冲突的女同桌,善始善终。
从初三开始,我对性专题的进一步研究和探索彻底转向地下,我放弃对以学校和父母为代表的官方教育渠道的希望是两件事促成的。
先是发生了“贺年卡”事件。过元旦的时候,同桌和我不甘落后,也象征性地交换了卡片儿,我顺带着把我有限的几张童年照片整一小影集给她,她顺带着给我一小本儿勉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坏就坏在我俩不约而同的在卡片上用了“亲爱的”作称呼的前缀,实际上只是想表明这俩同桌不寻常而已,没有任何猫儿腻。
一天晚上,我正跟我弟弟为一悔棋吵得不亦乐乎,我妈特严肃地把我叫到里屋,一进去吓我一跳,我爸摆出审犯人的姿态(他审犯人时我见过)坐那儿,桌子上摆着卡片儿,我一不小心,竟然把它放茶上了,自投罗网。那天夜里我爸连审讯带教育,忙了一晚上,间或还有一两个生动的案例,彻底有效地打击了刚刚开始萌芽的危险的种子。
过了没多久,同学们暗暗期待着的《生理卫生》那一章就要开讲了,我们期望值比较高,因为此课老师是一来自东北的中年女教师,在同学中德高望重,敢于和学校有关领导正面冲突。
那天终于到了,教室里出奇地鸦雀无声,老师吩咐下来,男同学们可以到操场自由活动,这一章自习,女同学们则跟老师一块儿到音像教室看一片子。换句话说,同学们自生自灭,看个人悟性,女同学们顺便看看迟到的有关特殊技术指导,无评论。
现如今美国的中学可不得了了,竟然开始争论要不要在校园里安置Condom零售机,为数不少的早已装上了。真不含蓄!!就象丫的文化一样,特俗,特堕落!
总算又把初中时期平安无事的蹭过去了。上高中以后,该来的终于来啦,来势汹涌。那还是刚上高二时(我知道我晚熟),有一天作一梦,跟一无身分的风骚女人狭路相逢,脑子突然只剩一根弦儿,变得极其流氓而富有侵略性。一阵热流顺着脊柱直泻而下,电流一样欢快的战栗。我蓦然惊醒,快乐感觉回味无穷,有些微的惊恐和不知所措。说来可笑,我当了那么多年的“教授”,这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我跟同僚们侃过无数次的生理现象。
这是一个里程碑,从那以后,我的唯美倾向越来越少,直至可以忽略。年龄渐增,开始不太谈论,焉儿坏。我老家那地儿,自古保守,中学生谈恋爱或者转转花花肠子跟不学无术,人小心花等价。我们年级一大帮精力过剩的人,天天在学校大操场或市体育场踢球,玩儿命地踢。我们算是亦正亦邪的一帮人,在家长和老师眼里是好孩子,但经常为争夺体育场地和一些莫明其妙的事儿跟莫明其妙的人狠掐,总好象特愤怒,特有劲儿没处使。
文科班里有一跳舞的姑娘,气质不象山东大妞儿,别树一帜,是我们这帮人中大多数的梦中情人,一次出游,不幸被一社会上数进宫的流氓瞅上了,那混蛋数次找上门来,威逼利诱,苦苦相逼。这极大的激发了我们怜香惜玉的男子汉本能,挺身而出,做了护花使者,结果大流氓一直密谋报复。
一天下午,上晚自习之前,正踢球,有探子飞马来报∶“不好了,大流氓带一小分队来啦!”四、五十毛头小伙初生牛犊不怕虎,每人辍一废桌子腿儿(专用于踢场子的)径奔出事地点。
校门口,二、三十个坏种特搞笑地一律着黑色套装,遮遮掩掩地或持三角刮刀、或持大螺丝刀,神色冷峻。在王朔《动物凶猛》好象提到过,大痞们其实就怕青皮,不尊重道儿上的规矩,动辄玩儿命,此言不虚。我们一想起后面教室里梨花带雨的女同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喊,一块儿扑了上去。正式流氓们很快祟了,以退为进,撂下几句狠话,试图战略撤退。
古人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近代一知名人士更是教诲我们要痛打落水狗。大家伙儿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篮球、短跑、铅球三栖职业运动员,平时一跟舞蹈演员说话声音就忽然降两个八度。有一先天不太足的哥们儿,虽然对舞蹈演员也是忠心耿耿,奈何素质不允许,跑在最后,也许是想到了背后数双姑娘们关切的眼睛,他转向了弹道导弹的战术,顺手拎一大板儿砖,苦大仇深,咬牙切齿∶“我操你姥姥的,惹老子头上来了!”砖随口出,一人应声轰然倒地,中弹负伤。
是误伤,三栖职业运动员入院长达三个星期,舞蹈演员隔三差五前去探望,运动员终究不敢轻举妄动,结果竟然严重偏离浪漫主义,令人失望。
我悄悄儿盯上了我班和学校范围的几个姑娘。一到星期四下午放学,我都呆教室里,死抗着做值日的女同学们把地扫得尘土飞扬,只为多看那谁一眼。那谁有一会扫到我桌边,着一天蓝连衣裙,我冷不丁一斜眼,她正弯着腰,我差点儿当场晕倒。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实物观察,环境条件比较恶劣,不敢多看,但刻骨铭心,刺激强烈。
再一次目击不该看到的东西,发生在我的启蒙学校—新华书店里。某星期天,我信步跨进书店来到文艺专柜(对,我没搞错,那时天真的认为琴棋书画容易吸引姑娘),一不留神辍起一本看似很严肃的摄影集子,随手翻了两页,石破天惊地发现有若干小照片组成的一大页,生动的用视觉艺术表达了一个洋女人从着一大毛衣到一丝不挂的全部物理过程。当时流行军队打扮,我着一大军裤,这有效的掩饰了我看到一个全裸女人的震惊。即使是这样,还是涨得生痛。
那天下午,我流连忘返于书店,窜上窜下于以那本儿影集为中心的一大circle里。出国后,我发现西方的有关读物和杂志非常泛滥,非常纤毫毕现,他们显然不懂读者得先饿着才行。
事态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恶化,我越来越堕落,越来越无助,在才华横溢学业优异的面具下,躁动不安。我得说我不是没有机会,一次一文学女青年跑到我那里给我一大堆朦胧诗稿,我一看第一页的头两行就傻了,紧追着人家还那堆纸,急赤白脸的表白自己文学不行,你找错人了,我可以推荐一文学大拿,我绝对还没开始看你的作品。我无法想象老师们和家长会多么失望,人们会怎么对待我,假如我早恋的话,只能采取脆弱的回避态度。
但这却无法阻止我精神上不断地堕落,我开始常常在晚上睡不着,跟床上烙煎饼;我开始在夏天的时候骑自行车跟着女人们满街跑,指望着能一不留神养养眼;我特孩子气的在大街上漂亮少妇乘凉时跑来跑去,人们都笑∶这孩子怎么老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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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几乎就要不可救药的时候,我适时地升入了大学,大学里又数度春心萌动未果。哥们儿直斥我花花肠子多,少见对一姑娘维持一个月以上的正面关注。
我倒觉得,主要原因另当别论。一则,我总是给姑娘们造成特没安全感的印象,莫明其妙。不至一个后来成为我“妹妹”的姑娘语重心长的指出我要严格要求自己。不知道这种印象到底怎么造成的,我虽然油嘴滑舌,从没做出轨的事儿。
说句现丑的话,我一直到大学毕业都不知道什么是master bating,不好意思问人家,怕辱没了“专家”的头衔。二则,我受传统馀毒影响特深,总怕跟人有实质关系(我那时对关系的定义是凡拥抱以上)后,就得毕业后立马娶人家,一说男女关系就联想到谈婚论嫁。为这,还吓跑过一前卫少女。
好在大学生活煞是丰富,一去北京就忙亚运会,过一阵子,开始管理国家政治,政策方针,下海赚钱,办学生协会骗钱,混进学生会协助吃喝,考鸡阿已,不一而足。五年一觉,有惊无险,堪堪带过。
进入社会万花筒后,有关症状,无医而愈。
人都说,树大自然直。这些年,我还算没长歪歪,从法理上来说,我也希望大部份树都能是直的。好在我发现我多虑了,从上中学时就有为数不少的人特有正义感,对堕落的同类从不正眼相看。他们无一点尘滓地生长着,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努力工作,优雅而坚强。
这个社会很有希望。
(待续)